《窃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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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窃雷》

　　作者：Micky Neilson


　　［导读］作为凯联战争中的一名拆弹兵，艾萨克·怀特一直保持着冷静的头脑，直到有一天，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现在，艾萨克必须面对他过去的阴影，以及最最可怕的敌人：滴答作响的时钟。


　　这是军旅生涯中又一个荣耀的日子。

　　伽玛·多利安上酷热难当，可艾萨克·怀特还保持着清醒。

　　谁说不是呢，艾萨克·怀特是个头脑总是很清醒的人。不仅仅是因为他穿着一件温控铠甲，而是因为干他这种活，要是脑子有一点不清醒，就得上西天了。

　　没准哪天会有个傻瓜弄出来一种可以让艾萨克见鬼去的炸弹，但绝对不可能是今天。那些大脑皮层极度平滑的凯莫瑞安人隐藏引信的水平实在不敢让人恭维。在这座大桥底部，艾萨克至少可以想到15个更好的隐蔽埋设点。但是呢，这帮白痴却把设备安置在眼皮子底下，怎么说来着，哦，一目了然。

　　走下这干枯的峡谷南岸用去了整整30秒。艾萨克发现在他旁边静静卧着一颗炸弹，他只看了一眼，就发现引爆系统的设置可绝不简单：这是老手法，利用电力延迟设备来陆续引爆方格下的几个炸弹。凯莫瑞安人几天前才刚刚失去了这座桥和周边地区的控制权。他们本该在撤退时炸掉这桥的，但他们却想利用引爆大桥来炸死一些联邦的士兵。也不想想联邦难道会不侦察就冒失地过桥吗？傻，真是傻到家了。

　　就这种智商，难怪他们会在凯联之战中败给联邦。战争本可拖上三年，但是艾萨克毫不怀疑主战方将最终获得胜利。

　　“你磨蹭什么呢？”

　　一个交通员走出他的卡车，扯着嗓子喊道。其他人正坐在车里等着可以安全通过的指令，排出去足有一英里的队伍开始呱噪了起来。

　　艾萨克挥了挥手，拆掉这个炸弹是小菜一碟。这是艾萨克的工作，他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其他的军备清理人员都叫管干这行的叫“炸弹终结者”，而艾萨克无异是其中的佼佼者。

　　轻轻一剪，就可以回营去和坎蒂丝享受生活了，也许是莱克夏，或者是多琳娜……艾萨克掏出剪线钳子，对准引线剪了下去。

　　几秒后炸弹就拆除了。他从保护罩中走了出来，向站在车队另一侧岸堤上的鲁斯比军士竖起了大拇指。

　　轮下的尘土缓慢地开始腾起。艾萨克头上的卡车和其他车辆引擎开始逐渐轰鸣。当第一批运输部队越过桥接时，大桥不堪重负地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

　　艾萨克刚走到一半，手中的仪器就发出了一连串电子信号。怎么了？

　　随后，不知大桥的哪一段发出了响声：滴滴滴……艾萨克的脑子在急速地思考，那是什么东西？会有什么情况？后果如何？他想到了一个让他寒毛倒竖的设备：那是数码中继装置，这意味着炸弹是个诱饵，是个圈套…………他被骗了。

　　滴滴滴……声音从桥的中部传来。艾萨克利用铠甲的增速装置飞速冲上岸堤，他用力地挥舞着双手，向部队通信频道咆哮着，但是他跑的太急了，摔倒在地。

　　滴滴滴……鲁斯比军士的带着“明白”的表情，大声喊着口令，桥上的车辆停了下来。

　　当艾萨克脚下的尘土散去，他人已经滑到岸堤的下面，停在峡谷的底部，与此同时，尖厉的信号逐渐变长，节奏也愈发急促。

　　滴！

　　滴！

　　求生的本能忽地腾起，艾萨克沿着冲积的河床拔腿狂奔，试图远离大桥，增速系统在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他一个鱼跃，将自己紧紧地埋在土里，希望铠甲能够将爆炸对自己的伤害降到最低，希望冲击波不会把他的心从腔子里震出来。他等待着，可是什么也没发生。

　　就在这时，大地开始晃动，雷霆般的爆炸声从铠甲的外部声音传感器中爆了出来。冲击波席卷而过，掀起了一面土墙。

　　残骸如雨点般从天而降。艾萨克将身体翻转过来。一只裹着CMC护甲的胳膊就砸在一英尺外的地面上，然后弹开不见了。

　　艾萨克翻身坐了起来，盯着头上的大桥，浓烟滚滚，钢体扭曲，哀号声中，鲜血与残肢断臂纷纷落下。

　　十六年后

　　希拉软软地依偎在艾萨克身旁，艾萨克翻了个身，转到了另一侧。希拉嘴里嘟囔着梦话，扯着被子又翻了过去。

　　冷风吹在艾萨克裸露的胸膛上。他闭上眼，但是没用，他又失眠了。

　　返航的战列巡航舰塔霍顺利地完成了一项深空安保护送任务。艾萨克终于有时间可以放松了，也终于可以与自己的女人好好地共度一段二人时光…………但是他还是觉得心头压着一块石头。

　　他坐了起来，眼睛扫了一下远方墙上的数字日历，日历上写着距离抵达海文星的时间。

　　4小时56分23秒

　　在抵达时间的下面，艾萨克看见了日期：02.06.2504。

　　伽玛·多利安的惨案已经过去16年了。

　　是的，联邦基本上已经赢得了战争，还有，联邦随后就被推翻了，艾萨克在前叛军领袖阿克图尔斯·蒙斯克建立的帝国军中找到了一个新职位。但是伽玛·多利安惨案始终如噩梦般萦绕在他心头，好似一个怎么也赶不走的不速之客。

　　艾萨克拖着280磅重的身体，翻身下床，拖曳着沉重的腿走到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阴郁眼神的自己，麻木地把音速牙刷塞进嘴里。

　　在伽玛·多利安事件之后，他向遇难者家属表达了深深的歉意，有些家庭接受了，也许他们心存恨意但表面上是接受了，或者是表面上心存恨意，但心里接受了，谁知道呢。他因玩忽职守受到了刑罚，不过在扎克·特纳，他的上司的帮助下，他最终得以无罪释放……尽管如此，他还是被降职为了列兵。

　　那本是艾萨克的意思，也许是他心里最真诚的声音，负罪感让他自己希望能够得到制裁。

　　然而，特纳却相信他。他告诉艾萨克他会改变审判，让艾萨克有机会赎罪。

　　金钱疏通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他打通了上下关系……他赌上了自己那辉煌的拆弹专家生涯（或叫“九指儿”，士兵们通常会调侃拆弹专家，说他们这些人通常只有9个手指头。），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陆战队的劫掠者，一种单人机炮单位。

　　可负罪感总是挥之不去，深埋心中。艾萨克的心里一直在挣扎，就在一年前，指挥官特纳在巴库斯小行星休假时，被谋杀了。

　　那是第一次，第一次在艾萨克的脑中响起了一个声音，告诉他自己不要反抗了，去重新接受社会化吧。他知道帝国会对他的脑子动些手脚，弄乱记忆，把你重新改造，总之一句话，坏人进去，好人出来。

　　但那还不是他全部的想法，尽管已经足够说服自己放弃了。重新接受社会化可能会像从头开始一样。他还没准备好让负罪战胜自己，还没有。

　　“你怎么不睡，”希拉嘟囔着。

　　“睡不着。”

　　希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转身看着艾萨克，又看了眼日历。“别想了，宝贝。”她翻到床的另一侧。“你还在自责。那是没有尽头的。”

　　没人能比她更了解艾萨克。这是他们为什么相处了两年多还没分手的原因。

　　她说的没错。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没有走出凯联之战，还当作自己在与凯莫瑞安人战斗。也许他和他的负罪感真的是天生一对。

　　艾萨克的思绪被身旁的一部仪器发出的声音所打断，一个全系影像的副官头部，长着一张人类女性的脸。清澈的声音从中传来：“军士长怀特：您有一条来自于军士总长索萨的消息。”

　　“接过来。”

　　副官那面无表情，半人半机器人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索萨的农民面孔：“军士！日子过的舒坦吗？”

　　可恶，艾萨克本想回答，但欲言又止。索萨是个嘴碎的家伙，。他也被重新改造过了。虽然效果和宣传的不大一样，但有些改变还是挺明显的。

　　“爽的不得了，军士总长，”艾萨克回复道，他知道他那年轻的上司不懂什么叫讽刺。

　　“那真是太好了！我需要你带上装备，在0700时抵达飞行甲板接受任务简报。这是指挥官的命令。”

　　艾萨克暗自咒骂着，看来这个假期又要推迟了。

　　这肯定是指挥官林吉搞的。林吉是特纳的继任者。这位新指挥官打心底讨厌艾萨克，不过也没什么，彼此彼此。

　　林吉……听到这个名字都反胃。

　　“什么任务？”艾萨克问道。

　　“我们要去收拾一批海盗啦！星区边角的采矿任务被一群名叫玩票帮的家伙袭击了……看起来我们是附近唯一能帮得上忙的了。”

　　艾萨克点了点头。“为了咱们兄弟，我随叫随到。”

　　全系影像闪烁了一下，“够意思！不过那些矿工不是咱们的人。”

　　“不是我们的人？那咱们要救谁？”

　　索萨嘴咧的更大了，眼里闪着光。

　　“凯莫瑞安人！”

　　查努克曾经是个巨大的小行星，直径616公里。在遥远的过去，它曾被甘图VI的重力拉扯，那是一颗富含瓦斯的巨大星球。最终查努克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稳定、常规的轨道中。大约5年前，它被凯莫瑞安人发现了，（那里的矿工不太友善地给它起了个和“厚石”谐音的名字。），对那里富矿的开采也随之开始。

　　很多矿脉如今已经枯竭，但是查努克的富饶还不止如此。这里还有几年“好货”好采。这里遍布着深深的矿坑、机井、斜坡和横坑，把这颗行星弄的狼藉一片，好像一颗被虫子啃过的烂苹果。斜坡连接着通往地下的作业区，那里是蛛网般密布的通路，连接通路的是一个配有常规氧气和重力加速的中继站。

　　艾萨克正等候在其中一条通路中，那里连接着深核2号的两个采矿点。他沉着地站在一个入口处，前面是一个被横断了的巨型矿坑。氧气罩上的读数显示着这项任务的目前耗时。

　　2小时35分钟52秒

　　看来收工近在眼前。

　　在艾萨克的前面，超音速刺钉带着破空的呼呼声钉在矿坑底部坚硬的岩石上，枪声中带着所有陆战队员心中的急切，他们想尽快打掉海盗们设置在面前的障碍。

　　但艾萨克心中并没有这种急切。这全拜劫掠者盔甲所赐。但艾萨克的心中仍有黑暗的念头，他第一次这么想：救凯莫瑞安人干什么，让海盗杀了他们算了。对，即使这些人并没有参加过几年前的凯联之战……艾萨克仍然对他们恨之入骨，就是一时疏忽，成全了他们，毁了自己。

　　索萨那兴高采烈的声音从频道中传来，“怀特军士，你准备好踹那些小子的屁股了吗？”

　　艾萨克做了最后一次系统检查。一切正常。看起来凯莫瑞安人今天是走运了。“但尽人事，各凭天命吧，咱们走。”

　　四名陆战队员冲进了隧道，架起了一条凶狠的压制火力。艾萨克滚到角落里时，装甲自动押上了两颗惩罚者榴弹。在行星的中心仍然还有空气，但没有重力。艾萨克依靠着鞋上的微重力加速装置向前推进着，系统在为这身重型改造装甲提供机动力。

　　当艾萨克越过陆战队员，几枚刺钉从装甲上掠过。一微秒后他就锁定了目标，两颗惩罚者榴弹从两只手臂中射出，呼啸着为那个胆敢惹毛帝国陆战队的傻蛋送去了最终的审判。

　　地面和墙壁一阵摇晃。浓烟弥漫在通道中。艾萨克挤出了一点微笑……终于，事有所成。

　　从浓烟中走出一个红色的巨型机甲，身形与艾萨克相仿。他的一侧肩甲上写着“浓烟”，另一侧写着“老乔”。火蝠的手臂举在胸口，一个死气沉沉的声音从装甲喇叭中传出。

　　“要借个火吗？”

　　半秒不到，火蝠的地狱火焰喷射器吐出的火舌就包围了艾萨克的护甲。

　　艾萨克的双臂锁定到防御姿态。他的液晶显示闪动着红色。要不了多久，高热就回引爆劫掠者前臂中的火药。危在旦夕，他需要立即应对。

　　附近的一块巨石看来是眼下唯一的掩体，但更可以拿来当作护盾。

　　紧急报警系统发出即将爆炸的尖锐声，这时艾萨克也已经搬起巨石，他的双臂紧紧夹住石头，好像一头公牛向前冲去。不到六步，巨石就冲开了火蝠的双臂，猛地插进了他血红的胸甲中。

　　“老乔”踉踉跄跄地后退，穿过障碍的残骸。突然，他上下擎起巨石，旋转着将艾萨克甩了起来。现在艾萨克后悔了，他依稀地感觉到他们两个正朝着一个盖着木板的竖井而去。

　　当他们冲过障碍时传来了木头碎裂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被脚下深渊吞没的失重感。他们还在扭打，在零重力下，巨石已经浮到了一边。火蝠企图再度喷吐烈焰，艾萨克知道他的左臂中还有一颗榴弹，他必须要出手。

　　他一把推开“老乔”，榴弹脱膛而出。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四周又重新归于黑暗。

　　艾萨克苏醒了过来，他的液晶读数显示他的体力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但装甲的部分系统已经损坏，有1到2个系统已经完全失效。

　　频道中传来索萨的声音，“坚持住，我们正在抢修电梯。”

　　艾萨克的周围躺着一只四脚朝天的巨型机械蜘蛛。这是个电梯，至少在爆炸把艾萨克炸下来前是个电梯。

　　金属的吱嘎声顺着竖井传了上去，然后是一阵抖动，似乎是吊臂和缆绳在反抗……终于电梯开始向上移动了。不到一分钟，他就回到了竖井入口，首先进入眼前的是索萨那CMC护甲的氧气面罩。

　　“很高兴看见你安然无恙地回来，军士！”

　　索萨把艾萨克拉回到空空如也的隧道中。艾萨克盯着他的液晶屏，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与外界失去联系差不多40分钟了。“人都哪里去了？”

　　“半小时前就撤了。指挥官林吉让我留下来帮你撤离。技术们在塔霍观察你的身体状况。指挥官看起来并不着急。”

　　“他怎么能替我着急？”艾萨克生硬地回答。

　　他们一路走到下一层，穿过通道来到一个巨型的激光钻机发射井，然后再穿过迷宫一样的小路，最终到达了其中的一个转接中心。索萨一路说个不停，从如何收拾海盗到凯莫瑞安人遭受了多大的损失，再到他们的医疗保险，絮絮叨叨地说了个遍。

　　走进转接中心，艾萨克把面罩升了起来。两个人走进了一个医务室，这里本来是个咖啡厅，如今被当作了治疗伤兵和矿工的地方。当走到一张躺有一名凯莫瑞安人的桌子时，艾萨克的脚步慢了下来，两名矿工正在忙碌地把他的内脏往身子里塞。

　　艾萨克看都不看一眼。他为什么要关心那些畜生不如的凯莫瑞安人的死活？

　　但他停下来了。

　　伤者紧紧地攥着身旁矿工的手，奄奄一息地说。“求你给我……在莫瑞亚的老婆和孩子带个话，告诉他们，我爱她们……跟他们说，我不能再陪她们了……”

　　艾萨克转身离开，停下，又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向前走。这间弥漫着血腥味的屋子里到处都是这种场景。绿色的砖地上淌满了鲜血。

　　艾萨克的视线落在旁边墙上，显示器中显示着一串数字。

　　1小时9分钟30秒

　　他瞧了瞧远处墙上的另一个显示器，上面那最后的数字刚刚跳了一下。

　　1小时9分钟29秒

　　这是个倒计时，以艾萨克的经验来看，绝不是件好事。

　　“这倒计时是怎么回事？”艾萨克问索萨，他刚刚把面罩掀起来。

　　“15分钟前开始的……一群凯莫瑞安人躲在行动中心，想要弄明白怎么回事。指挥官跟我们说不要插手。我们得在5分钟内赶到地面上撤退。”

　　艾萨克停了下来，盯着显示器上的时间。他想知道的更明白些。尽管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但他就想要弄个清楚。“你先上去，我等会来。”

　　“收到，军士！”索萨大步流星地走了，艾萨克转头回到刚刚出来的地方。靠近咖啡厅的通道，他看到刚才留下遗言的矿工已经咽气了，旁边两个人正把一件外套盖到他的脸上。死者的一只手垂在桌子旁边。

　　艾萨克脑中响起了这个人的遗言。

　　告诉她们……我爱她们……跟他们说。

　　他轻声地念着，继续向前走。

　　行动中心也是一派繁忙。没有凯莫瑞安人注意到艾萨克进来了，他们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

　　一个皮肤黝黑，面颊通红的长发矿工的声音盖过了别人。“好好想想！所有炸弹一个月前就从清单上勾掉了，对吧？”

　　一个穿着工装裤的瘦子反驳道：“帕克说那只是登记疏忽！”

　　“说的好听，帕克现在人呢？”

　　没人搭腔。“帕克肯定和他们是一伙的！”红脸汉子大喊着。

　　“靠！现在想想，难怪他话那么少。”

　　“帕克、索伯格，还有该死的冈萨雷斯！你们记得冈萨雷斯把深核6号封锁了多久了吗？2周了！他们准是把炸药藏在那里了！他们准备要把我们炸回老家去！”

　　房间里鸦雀无声。

　　“红脸汉子”（之前艾萨克提到的人）用手抓着他那厚厚的头发。“所有我们的爆破工都死了，就算我们去深核6号……也弄不开那块破石头，我看咱们还是赶紧逃命吧。”

　　瘦子看了一眼艾萨克，眼睛突然瞪大了。他上下打量着艾萨克。“哥们！你要帮我们逃出去！我们需要运输机！该死的玩票帮把我们所有的货机都弄坏了……什么都没了。”

　　过了一会，艾萨克被领进了一个略微清静一点的储藏室。他在部队频道中联系到了索萨，他要求和林吉通话。

　　透过门口，艾萨克能看到行动中心墙上的倒计时。

　　1小时4分钟16秒

　　接通了，林吉那尖锐的声音叫嚷着，“你身旁没人吧，怀特？”

　　“是的，长官，我们这里有状况……凯莫瑞安人要抓狂了，他们说海盗安插了内线……还说这里藏着数量庞大的炸药，多到能把这里炸个粉碎，这些人这趟算是倒霉了。”

　　“这破事我已经知道了，怀特。”

　　“收到，我会优先疏散伤员和……”

　　\"听着，你照我的话告诉他们……让他们别担心，然后你赶紧给我滚回来。

　　“那其他的运输机什么时候能到？”

　　“什么运输机？你非要我给你说明白了吗？当着所有人？他们是凯莫瑞安人，死不足惜！我们之所以愿意趟这浑水就是因为我们要对玩票帮下手，四年来，他们无微不至的骚扰已经让帝国头疼死了。任务已经完成。现在你赶紧撤离。”

　　突然间，或者说万万没有想到，一堆念头从艾萨克的脑中闪过：他想到从伽玛·多利安事故以来，再多的道歉、自责、自省也无法让自己心安；他想到那个肠穿肚烂的凯莫瑞安矿工弥留时给家人的遗言；他想到，尽管他不想承认，也许并不是所有的凯莫瑞安人都是禽兽。

　　他的脑中一片混乱，但有一件事重重地把他震醒：他的确得到了遇难家属的原谅，但他自己从没原谅过凯莫瑞安人。恨他们总是很容易……却忘记了把他们当人来看待。

　　也许正如扎克·特纳所说，该是时候做出改变了，来平复这心中波澜，来赎清罪孽。

　　所有他要做的就是活下去。然后拯救这里的所有人。

　　1小时0分23秒

　　如果有人能找到并拆除炸药，现在只有艾萨克能做到了。成为一名炸弹终结者，这是他的天赋。

　　“我不回来。”艾萨克对着麦克风说。

　　“你说什么？”林吉听上去有些糊涂。

　　“我不能回来，如果你要走，别管我，走吧。”

　　“别跟我废话了，赶紧回来。这是命令，军士！”

　　艾萨克轻轻地笑了笑，发自内心的笑。“恐怕我不能遵命了，长官。”

　　“我不明白，怀特。你怎么了？傻了？不想活了？”

　　“一句话说不清楚。”

　　频道里静默了很久。艾萨克希望指挥官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救出所有人，但是他的理智更清楚事态会怎样。他想到了希拉，知道她会没事，她不会相信林吉的鬼话……她会理解的。只有他的女人才最了解他。

　　“我的官方记录显示你是一个孬种和逃兵，你死不足惜。”

　　“爱显示什么就显示什么吧，”艾萨克回复道。“我们两个心里都明白。顺便我要告诉你，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混蛋。”

　　频道里传来信号的声音，索萨那高兴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我是军士总长索萨，长官，我已到达撤离点，正在等军士长怀特过来。”

　　“让怀特去死吧！”，林吉恶狠狠地回道，然后就挂断了。

　　艾萨克耗费了宝贵的好几分钟来说明一切，1.让凯莫瑞安人知道指挥官林吉和帝国遗弃了他们，2.让他们相信自己也是被遗弃的，3.再让他们相信，他留下来确实想拯救所有人，最后，4.现在需要想个有效可行的计划来。

　　说到计划，最终还是取决于FAFNR。如果凯莫瑞安人有什么驰名宇宙的能耐，那就是从看上去残缺的物品或机器上拆下一些零件，然后拼凑成某种勉强能派上用场的工具。FAFNR也不例外。它的全称是向前加速碎裂/导航漫步机。

　　在厚石这里没什么装置还能用，事实上这种机器已经送去维修了。其他一些不重要的部件已经被扯下来以容纳艾萨克那庞大的护甲，之所以还穿着它并不是为了呼吸，而是重力协助。

　　要是艾萨克没把外部拾音器的增益关小，几种引擎的轰鸣声就得把他震聋了。这台机器由远程操控，6个激光钻头在他前面清理石头，旁边巨大的吸纳口来抽吸残骸，再将残骸喷射到后方。通常废料都会被收集到一个沉重的传送系统中，送返用作回收处理，不过现在可没这个时间，所以碎片就简单地堆积在车后，随着FAFNR的逐渐深入，它看上去就好像一条巨大的金属蚯蚓。

　　艾萨克把液晶显示的计时器和倒计时同步了起来。他看了看时间。

　　37分钟22秒

　　他已经钻了13分钟了。

　　深核6号，最深的矿区。封闭的严密程度堪比尤摩扬的气仓。菲尔平·冈萨雷斯，首席工程师下令回填了所有的入口。大多数情况这是标准流程，用来加固核心的完整性。而现在却被用作封存一批足以将半个新盖茨堡炸上天的火药。

　　在等待FAFNR弄好的时候，艾萨克对菲尔平和他的党羽做了一些了解。他们是一伙人，一个关系很密切的工人小团体，他们不满微薄的薪水和过长的工时。他们的怨恨几年来日积月累，而他们背后的主使，正是玩票帮的一员，名字叫做特雷沃·乔·雅克布斯。

　　“浓烟老乔”六年前曾和矿工们一起工作过，地点在一个环境相对舒适的星球，布内。雅克布斯搞过不少事，包括破坏，有一次还弄成了灭物种绝。布内有一种和狗体型差不多的昆虫，叫做矿脉象鼻虫。这种虫子喜欢钻进最深的竖井，喷出各种毒气。可一切都不奏效后，雅克布斯借助一件火蝠装甲，把这种小动物烧成了灰。

　　不幸的是，“浓烟老乔”因为吸入毒气过多而被确诊患上癌症。老乔被开除了，并且根据凯莫瑞安的记载，因为他的情况不属于工伤，需要玩命才能从采矿公会获得医疗补助。

　　事发不久，雅克布斯就伙同一帮人暴徒组成了玩票帮，一个依靠不择手段劫掠为生的海盗组织。

　　冈萨雷斯，索伯格，还有一些老乔曾经的朋友，一搬到厚石就和他搭帮结伙起来。

　　就在艾萨克听故事的过程中，其他的矿工已经收集好了剩余的部件。冈萨雷斯和雅克布斯曾经计划过发动袭击，那些军火也是玩票帮最后一次的疯狂尝试，尤其是对“浓烟老乔”来说，他要疯狂地报复公会。不过有传闻说他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如此丧心病狂。

　　当“红脸汉子”说到这段时，艾萨克终于可以登上FAFNR了。凯莫瑞安工程师设计了一条航线，能够带艾萨克穿过一条回填的捷径。他们估计需要耗费30到35分钟来打通通往深核6号的运输通道，留给艾萨克15到20分钟来寻找并拆除炸药。问题是，没人确切地清楚冈萨雷斯到底把炸药藏在了哪里。

　　26分钟16秒

　　目前看来一切进展顺利。

　　突然，六根激光钻头停止了运转，引擎也熄火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响。FAFNR彻底不动了。

　　“沙米，怎么回事？”

　　可并没有回复传来。

　　一个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准得吓得双腿发软，尿了裤子。

　　保持冷静，艾萨克。保持冷静，要稳如磐石，伙计。

　　沙米的声音几秒后传了过来。“呃……我们的备用能源出问题了。整个系统都关闭了。我们需要绕行。”

　　又过去了一段时间。艾萨克又收到了一些消息，不过没什么振奋人心的，形式一直没有朝乐观的方向发展。最后一次通话还在吵杂中中断了。

　　艾萨克稳了稳呼吸。缓慢而坚定。他看了一眼时间。

　　23分56秒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艾萨克需要腾出他的右手。他松开了榴弹发射器和自动填弹设备，把它们拆了下来，塞在腿侧，然后砸了一下FAFNR的点火按钮。引擎轰鸣着发动了。

　　“我来手动驾驶。”

　　过了一会，沙米颤抖的声音传来了，话语中带着疲惫。“好吧，呃好吧，如果你偏离了航线，那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我们没有选择。”

　　艾萨克草草看了一遍驾驶说明。FAFNR的操作并不复杂，但他还是要努力想起某些沙米提及的要点，虽然他的话噼里啪啦说的太快……艾萨克的思绪高速地运转着，努力寻找着启动激光和加速器的方法。

　　他完成了一些必要的操作，FAFNR向前稳定地挪动着。

　　困难的是要保持住方向。尖刺提供的向前加速力随时可能会失调，破坏掉人机的协同，改变行进轨迹。通常电脑会来校正这些误差，但眼下系统已经指望不上了……艾萨克想努力摆正心态。他可以做到的。他的视线每隔几秒就瞄一眼时间，最后他强制自己不再去看它。

　　时间滴答滴答的过着。逝去的每一秒都永远找不回来。沙米开始说他回家之后的生活，说他的六个孩子。

　　告诉他们，我爱他们……艾萨克看了一眼时间。

　　12分13秒

　　这通道真有这么长？他早应该打通了啊。看来事有蹊跷。运作一定已经失调了。究竟偏离了多少？

　　很显然沙米也有同样的担忧。“你本应该到了啊，我们完蛋了，我们这次真的完蛋了……”

　　艾萨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声音，“放轻松点，还没完呢。”

　　时间似乎越走越快。战栗变成了恐惧，恐惧又爆发成了全面的恐慌。

　　坚持。

　　8分钟4秒

　　拜托了……拜托了……FAFNR突然一颤，随后发出嗖的一声，终于打通了。

　　“我到了！”艾萨克回报。他听得出频道另一侧声音的欣慰。艾萨克关掉激光，用手扒开废石。他准备要去找炸弹了……可是难题又出现了……走哪边呢？

　　“走右边吧。”沙米建议道，“你会看见通道的旁边有很多避难洞……炸药可能就藏在里面……不过我猜他可能会把炸弹放在某个房间里……某个矿石已经清除干净的房间里。”

　　艾萨克奋力地奔跑着，鞋上的微重力加速器已经开到了最大，他告诫自己，他一定能成功……7分钟49秒

　　他在每个浅坑处都停下来，用灯光查看里面的究竟。黑暗在他护甲的灯光下忽隐忽现，气氛很诡异。

　　时间继续流逝着。

　　最后艾萨克终于抵达了沙米所说的房间。他的左侧有几个开放的空间。他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他已经走到通道的尽头了。

　　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去看时间。

　　艾萨克到达了尽头。最后一间。他把灯光打了进去…………空空如也。

　　又是一个空荡荡的大房间。艾萨克的心情落到了谷底。看来他要回头再看一遍了……5分钟44秒

　　看来时间不够了。

　　沙米的声音蹦了出来。“怎么样……我们这边都急死了。”

　　“稳住，别着急，沙米。”

　　艾萨克四处转着，突然，他看见了什么：在他左边的一个房间里……就在通道的另一侧，有一个他没注意到的房间。

　　他冲向尽头的房间，在里面，囤放着几排高能不稳定重氢炸药。

　　每颗炸弹上面都有一个小的黑色天线，上面闪着红光。但是他没有发现接收器。那么，倒计时是由什么东西启动的呢？

　　如果他强制切断雷管上的导索倒也可以，倒霉的是，这里至少有30颗该死的炸弹……拼了。

　　“我找到了。我会尽全力拆弹的……不过我需要你们安静。”

　　沙米狠狠地咽了一下唾沫。“没问题，长官。”通讯随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艾萨克要开始拆弹了，走运的是他已经拆掉了自动填弹器，他的右手现在可以自由活动。但是他没有时间来卸除左臂上的装置了，看来这次拆弹要单手进行了。他小心翼翼地从雷管中找到取消引爆的导索，他明白剪掉一根的结果很难预料，就算他都剪了，只留下一根，爆炸的冲击也足以引爆其他炸弹。然后他就和那些矿工一起上西天了。

　　他标记了一下拆除一颗炸弹所需的时间：10秒，差不多10秒。

　　时间非常紧迫，但他应该可以做到。他能成功的。拆弹需要钢铁般的意志和手术刀一样的精准，不过对艾萨克来说不在话下……

　　2分钟41秒

　　还剩一半。

　　沉稳。冷静。

　　一个一个来，不能急……还剩1/4，成功近在眼前。

　　1分钟18秒

　　还剩5颗炸弹。没问题，时间足够。这恐怕是艾萨克拆弹生涯过的最漫长的一段时间，他的生命在微秒间点滴流逝。

　　他想起了希拉；他想起了死在桌子上的凯莫瑞安人。他想起了沙米和他的六个孩子。

　　38秒

　　还剩最后一颗。就剩它了。艾萨克伸出了手…………突然他感到右侧传来一阵冲击。就好像被全速的磁浮列车撞到了一样。

　　艾萨克重重地撞到了墙上。他努力地在失重状态下想站起来，想看看是什么撞了他……眼前站着一个穿着红色铠甲的铁人，铠甲上遍布着黑焦，正是特雷沃“浓烟老乔”雅克布斯。

　　那个死气沉沉的声音又从火蝠的外部喇叭中传了出来。“燃烧吧！”

　　老乔转身想要引爆炸弹。艾萨克奋力冲向他，把他的两只喷火器死命地向外推。两个人纠缠在了一起。滚到了矿道中才停了下来。

　　28秒

　　艾萨克用右手揪住老乔护甲上的一根气阀，猛力地扭着，但是没用。

　　“浓烟老乔”抡起右臂，狠狠地砸在艾萨克的面罩上，艾萨克被这次重击打得单腿跪地，一只手也松了。

　　艾萨克抬起脚，拼命地踩着气阀，气阀已经损坏，但是还能用。

　　这两个钢铁巨人扭打在了一起。老乔一个后滑，躲开了艾萨克的全力一击，顺势将失去重心的艾萨克摔了出去。老乔转身朝通道走去。艾萨克猛地抓住老乔背后的一个燃料罐。

　　15秒

　　老乔转了过来，飞膝就顶，艾萨克闪在一旁。

　　老乔举起他的右臂。烈焰腾起，吞没了劫掠者的护甲。艾萨克侧身翻倒，任凭烈焰舔舐护甲的顶部和背部，腾出一只手，再次抓住老乔的气阀。

　　艾萨克的特种钢护甲被烧的噼啪作响。他的液晶显示急促地闪着红色。

　　不能就这么结束。不能。艾萨克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救赎自己，如果被这个无名的灭虫者搅和了，他死不瞑目。

　　系统几近崩溃。

　　他不能就这样放弃。绝不能。时间只剩下几秒了……十。

　　艾萨克用尽最后的力量，把气阀拔了下来。然后一脚把老乔踹进了矿道，老乔努力调整自己的双腿，想踩到地面上，喷薄而出的气流却把他推向了后方，与他双臂喷出的火焰一起消失了。

　　五。

　　艾萨克冲回房间。没时间拆弹了。他一把抓起炸药……

　　四。

　　……跑向出口。要爆炸了，没时间思考了。他选择了矿道。老乔已经看不见了。艾萨克使出浑身的力气，把炸药扔了出去。

　　三。

　　这是一次赌博，他知道。最后一颗炸药的爆炸也有可能引爆其他的炸药……

　　二。

　　但是他别无选择。不成功便成仁，终结炸弹，或是被炸弹终结……

　　一。

　　时间。

　　到。

　　艾萨克逃回了房间，爆炸声轰然响起！！周围似乎要被爆炸撕碎了。一面巨大的火墙咆哮着，如巨浪般向外翻滚……如果其余的炸药会被引爆……那只能听天由命了……艾萨克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只能隐约看见周围的通道分崩离析，他像一片无助的叶子一样在无尽的深空中飘荡。

　　烈焰散去了。轰鸣声也在几秒后停止，最终，上帝保佑。一切都结束了。

　　通讯频道中爆发出了一阵阵欢呼声。沙米的声音几乎要喊破了。“我们活下来了！哈哈哈！我们没死！你成功了！你这个伟大的混蛋！你成功了！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艾萨克靠着墙坐了下来。是的，他成功了，他拯救了矿工。他没有失去冷静。就像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一样，就好像过去的艾萨克一样，他觉得如释重负，心中的仇恨也烟消云散。

　　他救了矿工。他把头侧靠在头盔里，闭上双眼，静静地等着。估计凯莫瑞安人把他挖出来还需要点时间，不过没事……他很享受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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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雷》